雖然足球圈的歸化潮以階段性的失敗和階段性的反腐高潮作結，但它以身殉道，為中國體育界打開了另一扇補強之門。洛倫佐-布朗、博斯特、拉金等美國小后衛統治歐洲杯助攻榜，布拉徹、李承俊、張本天杰等人也在亞洲攪渾水。吃螃蟹的聲音響徹海內外，就在大家連蟹腿都不放過的時候，在4月7日CBA日報的中國籃球媒體日上，姚明就歸化問題表示：“籃協依舊持開放態度。”

男籃歸化海外球員的風聲早已有之，近幾天，圈內媒體人也紛紛傳出“籃協要正式開啟歸化政策”的消息。姚明的表態算是敲下了定音鼓，于是問題就從“要不要歸化”迅速變成了“要歸化誰？”

雖然保持開放態度，但姚主席還提到了另一點：“除了符合法律法規，還有一個文化融入的問題。”這一點在之前的內部討論中也有提及，“有一定中國血統，對中國文化有認同感。”于是國內外援（包括眼下最能打的薩林杰）幾乎全滅，在精神家鄉打過球、把中國國旗縫進選秀西服的穆迪埃也不能作數。放眼望去，只有身懷八分之一中國血統、在深圳新木新村入了族譜、獲得中文名“李凱爾”的凱爾-安德森，才有這個首開先河的資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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凱爾-安德森在1993年出生于美國，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新澤西人，接受的也是全面的美式教育，但他的血統是肉眼可見的駁雜——安德森母親的外公名叫李崇新（也被音譯成李新），來自深圳新木村，在二戰前輾轉來到牙買加，改名為薩繆爾-李。他在那里結識了妻子艾吉塔，在當地結婚，之后便一直在牙買加生活，生下了安德森的外婆瑪麗安-福爾曼。福爾曼又和牙買加本地人結婚，生下了安德森的母親。

安德森的母親蘇珊妮笑道：“有太多人試圖搞清楚凱爾的背景了，從外表就能看出，他是個復雜的混血兒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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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經常討論他運動能力為什么不強，最后總會說，他是個中國人。”蘇珊妮調侃道。

不過中國血統也有好處，安德森的大學教練霍蘭德表示：“他是個很聰明的球員，這可能得益于他的中國血統。”值得一提的是，霍蘭德的外公外婆也曾在中國生活過，他母親小時候的中文甚至比英文還好。

雖然安德森的球商和球技主要得益于從小訓練他的老爹，但這并不妨礙他探尋自己八分之一的血脈。2018年，蘇珊妮的朋友在廣東做生意，機緣巧合之下，他拿著一張蘇珊妮與李崇新的老照片，在深圳找到了新木新村。安德森與母親隨后回到傳說中的老家，在鞭炮橫幅的歡迎中焚香祭祖、把名字寫進族譜（安德森還被單獨列出來，注明他被馬刺隊選中，現效力于灰熊隊）、獲得新姓氏，還與大自己45歲的表哥碰杯，生涯首次品嘗中國白酒。

“這是我從未來過的地方，但給了我家一般的感受。”李凱爾如果被這次尋根之旅和男籃開出的條件所打動同意歸化入籍，那整個國家隊都會被改變——29歲的李凱爾在NBA場均9+5+5，組織防守投射都在線，不占球權還能搖擺，最大問題是沒有在FIBA環境下檢驗過持球攻的水平（最近關于他的熱門還是在對開拓者的比賽中，接球上籃結果打中計時器，錯失絕平機會）。

但一個NBA主力鋒線，近兩個月場均助攻比庫里和詹姆斯還多，純粹的天賦如久旱甘霖，不趕緊端盆提桶地接住，還在挑三揀四說“沒有大包大攬的硬解能力”，屬實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。

有中國血統的外國運動員還有很多，除了純粹的華裔——比如上世紀名震一時的網球名將張德培、花滑之星關穎珊、陳巍。還有很多混血：比如外祖母是華人的邁克-畢比。時下更年輕的有曼聯小將鐘塔西（鐘塔西的外公在上世紀從廣東來到荷蘭，母親是第二代華人，在荷屬庫拉索群島上誕下了鐘塔西）......如此種種，不一而足。

血統并不代表文化認同，而這恰恰是李凱爾成為最適合中國男籃的歸化人選的原因——早在2018年，他就完成了文化尋根，這對美國黑人來說有別樣的意義（看看歐文）；他的天賦和技術足夠優越，打法也很合喬爾杰維奇的口味，甚至能湊成豪華版的全鋒線陣容。雖然沒有CBA外援那樣簡單粗暴、立竿見影，但也能給國家隊帶來質變。更重要的是，他今年才29歲。

問題的關鍵，還是“歸化”這一步棋的走法。

2019年，男籃曾考慮歸化林書豪，但因為涉及面太廣、手續太繁雜而放棄。林書豪的美國國籍、臺灣籍貫和想沖擊NBA的個人目標，也是歸化路上的難題。

籃協的謹慎不無道理。在中國，歸化不僅是體育問題，更是文化和政治問題。最近幾年歸化成功的案例有不少，韓國速滑名將林孝埈在2020年入籍中國，在今年2月為中國奪得首個世界冠軍；谷愛凌作為體育歸化界的最亮一顆星，她的榮譽和爭議同樣奪目，再度引發關于歸化、國籍、階層、利益與文化認同、體育和競技內核的大討論。中國男子冰球隊則在“小眾項目”的掩護下，走在歸化最前沿，三分之二的球員都來自國外，美國人、加拿大人和俄羅斯人穿著中國球衣，全力填充過于薄弱的冰球基礎。

當然也有失敗的案例，比如中國男足。

事實上，中國籃球最近幾年的發展還是很良性的。后衛和鋒線都有新生力量，校園籃球和民間土壤穩步發展，國內聯賽在熬過疫情后也逐漸回到正軌。但2019年開始的大賽失利，還是嚴重打擊了中國籃球的發展勢頭，國家隊成績不行，會直接影響到國家投入、聯賽和整體大環境的氛圍。男籃迫切需要強化國家隊戰力，在短時間內跟上FIBA版本的節奏和歸化狂潮。

況且在5v5的籃球世界里，球員個人的影響力遠大于足球，李凱爾在亞洲屬于降維打擊，在世界范圍內也是妥妥的主力，怎樣用好他是男籃教練組的課題，怎樣面對他，則是男籃所有對手的課題。

男籃歸化之門已經開啟，希望這是一步準備充分，旨在盤活中國籃球的棋，而不是病急亂投醫的賭注。就像姚明所說：“要摸清楚其中的邏輯和道理，避免來回‘拉抽屜’。”如果李凱爾真能加入國家隊，希望男籃能用好他的全能屬性，適當增加他的持球戲份，粘起全隊攻防，摘回榮譽和成績，推動中國籃球從上到下地進步發展。而不是曇花一現，虎頭蛇尾，該上不上該下不下，最后徒留一地雞毛。

時代的大潮往往不受個人左右，但在某些關鍵時刻，個人的選擇又會成為時代的燈塔。我們不禁有這樣的幻想——若干年后，當李凱爾回望這段經歷，他會發現自己的名字不僅留在新木新村的李家族譜上，還留在中國籃球的史冊上，和國籃一起，閃閃發亮。